时间和生命的意义

　　前几日，有朋友让我诠释“时间”和“生命的意义”以解其忧。其实生命的意义就在时间中展开了，个中诠释不过是一种语言的碎片，时间之绵延，生命之流有谁能辨清浊呢？天地不过一指，万物不过一马。只有在生命展现的那些现象中抓住几缕光线窥见一丝澄明，这其实足以给人动力无穷了。
　　大道如是。时间不过是原初自然的一种样态，静静地如水，却像一束光，永不停歇地走向终极，相对于一切存在尤其是可感知的生命而言又是一种权威而暴力的驱动，时间的永久向前流逝使得整个生命存在有了新陈代谢和生死界限，而时间的相对性又让人知道这一年你年轻如赤子，转眼你就成了糟老头，一光年在宇宙中不过像流星飞逝，却不知熬尽了几多容颜。古人的智慧是水中月，仿佛就在眼前，但却无法触及，只能以之为鉴汲取智慧之光以照今日之秋。道家的智慧太彻底，一下子把生命拉回大道，在自然无为中无不为，在虚无逍遥中悄然绽放智慧之光，时间归隐于大道之间风过无痕。佛教所建构出的时间世界，乃是一个不断流转的“无始之轮”，所有生命体“六道”之中不停地轮回转世。而基督教的世界里，时间却化为人本身的永生，人无限的犯罪、堕落，又无限地被拯救、无限地获得奔向天堂的希望。
　　生命为何？人类为何？不过宇宙一粒尘埃，事实上生命的诞生也不过是一种偶然。相对于浩瀚的宇宙，人的生命太有限了，人的思维和能力也太有限了，关于宇宙起始及其终结不可完知，人类永远无法穷尽所有的真相。而有限的生命和思维如何去思考无限的宇宙，如何去确知无限的未来呢？一切生命在宇宙面前只是其所安排宇宙秩序中的一部分，宇宙、自然界也不过是表演人类历史悲剧的舞台。因为人太过渺小，人也终究会湮灭在浩瀚宇宙之中，从无到有，从有再到无。这是生命的虚无，恰恰让人明了，身心处在这种宇宙之中，有什么骄傲可以值得自赏，又有什么烦扰可以值得悲伤？生命从其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已处于不尽的时空流逝与秩序恒定之中了。
　　时间给了生命以无限的可能。正是时间的不重复性、不间断性创造并保证了生命的存在，而生命冲动自身本质上就是纯粹的、真正的时间之流，人的精神还可以真切地体验时间、“超越”时间，包括人的痛苦自身就是时间暴力造就的伤感。只有在时间的流逝中才能体会生命的意义，假如没有时间，可能生命不会诞生和存留，甚或存在亦将不存在；假如没有时间，生命即便诞生也将一开始便是死亡的堆积。生命系统在时间中自身演变所趋向的态就一定是个非平衡态，发生着耗散过程，确定了一个熵流，即有生命的生与死的轮回。时间让生命短暂永不恒存，不仅个体的生命无法脱离这一魔咒，即使整体生命的存在也将随着时间流逝而走向消亡，成为生命悲剧的菁华；而个体生命的诞生与死亡作为一段时间的体验，成为生命的两个时间断点，诞生的意义在于它创造了个体生命的时间，而死亡的意义就在于它消解了个体生命的时间，于是个体生命就成为有始有终有限的存在，这种短暂性使得生命成为一种可贵，同时伴随时间一维向前所决定的生命不可重复性使得每个生命都成为一种唯一。向死存在是人的最本质的东西，对虚无之紧迫的忧虑是我们最本真的存在方式。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在时间的暴力下却有自己的声音，人既有世俗的、现实的生活世界，又有感知世界和生命本质的本体世界，更重要的是人还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意义和价值世界。人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可以超越自身生命的有限性，开辟一个属于人的生命空间，这就是人自身的精神世界以及人所感知的彼岸世界，这也同时也是人与其他生命形式最大的区别。因而，人的生命就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生命的存在，对于人的生命而言，精神与终极秩序是两个更高层次的存在。人通过精神达到一种超越自然有限性的境界，从而可以实现人的精神生命在时空之中的自由，而终极秩序是高于所有一切的，是世界的主宰、是存在的存在，它总是无所不在，决定着一切秩序的安排，包括时空流转、人类社会存在的秩序还有人的精神世界。由于只有人的生命可以感知这种终极秩序的存在，人的生命在可感知性上就成为生命与终极秩序存在的中介，因而人的生命在本质上就有了灵肉的分裂：“肉”代表着人的自然生命的存在，而“灵”则是终极秩序在人精神世界的体现。
　　虽然人的生命永远也脱离不了自己的存在处境，也永远脱离不了动物的本性，有种种的欲望和需要，有利益的博弈和残酷的战争，还有生命自身种种的负累和烦忧，但是人只要为人，就想追求那些高尚的东西，那些成人的东西。这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否则要么是行尸走肉的非人类，要么是作恶多端的反人类，都不是一个“人”的意义指向。
　　生命在时间中不断地展开其可能性，生命在时间的境遇中终究会绵延至消亡，不仅个体生命是向死而生，而且全部生命形式也必然不会是一种永恒，相比浩瀚的宇宙存在，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是有限和相对的，这本身也是生命存在的境遇。生活不过是一种尚未。不必汲汲于过去那些烦扰，过去的就永远化为了虚无，也不必沉溺于未来，未来永远都是未来。要做的就是抓住现在，至少这一秒属于你，那一刹那的幸福便是永恒。
　　不要把遗憾留给过去，更不要把虚妄预设给未来，抓住现在，循着自然之道，明了那些应当，就抓住了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最后才有底气说，我的激情不曾发霉，我的爱不曾荒废，我的年华不曾虚度，我的生命不曾有悔，我无愧于这一生，这是一开始和最后都应该有的那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