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临象山

　　欣闻东大校友王澍荣获普利兹克奖，我们前去采访。
　　王澍现任中国美术学院建筑与艺术学院院长，其代表作国美象山校区被很多人追捧。有学生说：“不能在青山环、绿水绕、白鹭飞的象山课堂里听课，枉为美院学子。”
　　在杭州城结束对王澍的采访，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象山校区。
　　国美象山校区位于杭州市西湖区转塘镇，因为校园里有一座“象山”而得名。“象山”名字的由来，则是因为此山的等高线貌似大象的鼻子。
　　满园春色关不住，汽车还在校外马路上奔驰着，校园里的绿叶已经不时晃动我的眼睛。一进校门，更是被校园里扑面而来的绿给镇住了。
　　到达象山校区的时候，已是午后2点了。
　　虽然还没吃午饭，但是我却一点也不饿。大抵是因为听了太多关于象山校区的溢美之词，急着想早点一睹“象”容吧。
　　一下汽车，中国美院的李老师就把我们带进餐厅。这家名叫“象山之家”的餐厅外形简约古朴，屋外生长着数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最大的一棵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
　　匆匆吃罢午饭，我们开始在校园里参观。说是参观，其实应该是游览。校园里四处可见香樟、广玉兰、银杏等树种。山边的溪流、鱼塘、茭白地和芦苇都保留着。听李老师说，在这里小麦、玉米、萝卜代替了景观绿化。每到秋后，校园里瓜果飘香，煞是喜人。用设计师王澍的话说，叫做“顺应原有的地势，做顺势的改变”。通过这种方式，保持着人与自然的和谐。
　　行走在校园里，就像是置身在水墨画中间。
　　绿油油的油菜花摇曳在春风里，细心的养护者在菜地旁插上了“已播种油菜，敬请期待”的牌子。想必这牌子是当初播种时立起的，既委婉地提醒大家不要踩坏了种子，也邀请大家一起等待丰收的喜悦。
　　校园里沟渠交错，池塘边杨柳依依，杨树和柳树发起了亮绿的嫩芽。柳条仿佛刚被春风裁剪过，显得层次分明。柳树婆娑的身姿倒影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树影四周不时泛起一阵阵涟漪。三三两两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给纯净的水面带来灵动的色彩。
　　王澍在谈起象山校区建筑风格的时候说到：“我就是要采用中国传统大合院的形式，形成面山而营的塔院式格局。”象山校园建筑的亮点很多，有些特点是普遍性的，有些则专属于特定的建筑。整个校园就是开放的徽派建筑群，白墙黛瓦掩映在山水之间，建筑与山水相映成趣。
　　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三到五层的，整个校园里只有一栋12层的高楼。瓦爿墙为象山校园的一大特色，“瓦爿”是浙江农村对残砖烂瓦的一种俗称。为建造象山校区，王澍从华东各地收集到很多旧砖瓦，光一期工程就用了300多万块旧砖瓦。当初，为了节约建造成本，吴小华老师建议用旧砖瓦。王澍当即采用了他的建议，在王澍看来，用旧砖瓦的意义远远不止在于它的低价，他认为中国的建筑材料应该是循环使用的，拆了房子就扔砖瓦，不合中国人的规矩。用旧材料还有一个好处：房子一建好就有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旧瓦的气息、色泽也完全不同，王澍希望旧砖旧瓦使房子隐没在环境中，并与山同呼吸。
　　所有的院子都只造三面，大多数建筑每层楼都有长长的、片片黛瓦铺就的屋檐。这样，一栋建筑有几层楼，就有几个屋檐。这重重密檐远远望去像极了鱼的鳞片。大多数路段都铺满了小石子，走在上面很舒服，同时也便于排水。在这里，你几乎看不到大的窗子，这是有意而为之。王澍认为，真正的户牖，是让人从室内向室外看的。窗户应该表达一种面对世界的沉静态度，一种玄思气氛。所以，在象山校区，大多数建筑都布满了窗户，往往一面墙上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窗户。窗户有对开的、三开的，也有四开、五开的。窗户有长方型的，有正方形的，也有极其不规则的太湖石形状的。
　　除了内部楼梯，每一栋楼还被设计了一条绵延的外部楼梯，这也是设计师的匠心独运之处。外置楼梯蜿蜒曲折，像一条巨龙般盘旋在楼上。这样的楼梯，说是檐廊可能更为恰当。可以想象，冬天里，阳光抛洒到檐廊上，很是温暖，大家可以一起晒晒太阳。遇到险情，它还可以作为紧急通道使用。
　　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的柱子，都无一例外是倾斜的，这些柱子和地面形成不同度数的夹角，给人一种多维的想象空间。各种藤状植物攀爬在建筑物的墙壁上，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给人们送来缕缕生机。
　　整个校区被象山分成山南和山北两个部分，王澍在两边都别出心裁地设计了数条登山台阶，这些台阶坡度很小，其实就是“走廊”，“走廊”的扶手上也种着藤状植物。山上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被，尤以茶树居多，听学院的学生说，农历三月一到，漫山遍野的茶花怒放，美不胜收。
　　位于山南的建筑与艺术学院的教学楼依水而立，教学楼和它在水中的倒影宛如一对端庄的孪生姐妹相互作伴。在水的中央建了一个长方形的汀，汀的四周是连贯的木椅。坐在这样的椅子上学习，舒适可想而知。
　　教学楼的屋顶是一种介于平屋顶和坡屋顶之间的状态，坡度很小，所以也使瓦顶和立面上的披檐更易衔接。这样的屋顶看起来是个锅的形状，只不过“锅底”凹下去的幅度极小。老师有时候会在“锅底”给学生们上课，别有情趣。
　　用王澍的话说，他设计的院子是双层底的魔术盒子，具有一种无内容的神秘感。在建筑与艺术学院的院子里，这个特点尤为突出。王澍用杉木在廊沿上做了可全开启的门，整个一面墙开了十几扇对开的门，可以从任何一扇门走出去。门窗关闭，院子的内界就清晰，具有令人震撼的单纯性；门窗打开，院子就会具有轻快的多样性。
　　在建筑与艺术学院，有一栋平房特别有意思。这栋房子的院墙很矮，上面放满了水杯，我们去的时候正在下雨，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滴到水杯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屋前栽着一株梅树，掩映在白墙黛瓦的院落之间。这情景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儿时，那时候，每逢下雨天，我也会在屋檐下放上印着一休的小水杯，然后一边拍着手，一边背诵着课本上的儿歌：“下吧，下吧，我要发芽。”调皮的建筑学院学生在院子里用黑瓦搭了一个“机器人”，还给它戴了一顶小红帽，让人在忍俊不禁的同时赞叹学子们未泯的童心。
　　图书馆位于山的北面，也很美。图书馆靠近围合的墙壁全是透明玻璃质地的，围合里面种了很多竹子。这样，无论在几楼，只要在靠近围合的一边，都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竹林，真是沁人心脾。
　　图书馆里面放置了很多沙发椅，看书累了，可以躺下来歇一歇，这么人性化的设计让看书这件累人的事也变得惬意了。
　　细心的王澍在图书馆二楼围合的位置设计了平台。穿过靠近围合的玻璃门，走上平台，顿时触摸到室外的春深似海。在二楼平台的中央，有一个正方形的“洞”，洞口露出一棵大树葳蕤的枝叶，像是一朵盛开的西兰花。从洞口俯视开去，发觉缦立在这里的是一棵樟树。叶苍翠欲滴，干笔直挺立，根紧握地面。据介绍，这棵颇有历史的树，几十年来一直生长于斯。建造新校区之后，为了让它继续在原地生长，王澍可是经历了一番苦思冥想。现在，这棵长在楼里的樟树已然成为校区一景。
　　图书馆的外围有一面外墙，在外墙和内墙之间留有一个一米见方的微型院落，院子的地上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这样既确保了图书馆的安全，又让人眼下多了一丝绿意。
　　象山校区真是处处有惊喜，食堂门口竟然陈列着一列老式火车！油画系的一位老师曾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当年他乘着这样的火车走进农村。为了纪念那段青葱岁月，他就买下了这辆编号1116的火车。那节锈迹斑斑的火车，作为大批中国年轻人在那个时代被迫大规模迁移的象征，曾经在上海双年展上成为明星。如今，它被陈列在食堂门口作为餐车，学生们可以在里面喝咖啡、吃简餐。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我们也不得不离开象山校区。
　　汽车开出校园，院墙外是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