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育的本质与创新能力的培养

　　一、教育的本质精神
　　首先，我要问个问题：上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大家会觉得好笑，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我们当然要上学，还要上一个好学校。这似乎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但恰恰这个很简单的问题里面有它不简单的地方。我们一直在反思，大学能给大家带来什么？从小学到中学、中学到大学，所有的家长、所有的学生，都在向着一个目标奋斗，这个奋斗目标就是：要上一个好学校。以现实社会对人才的需求来看，确实名牌学校毕业的学生，就业的机会大，发展的机会就比较多。社会对我们的整个要求是非常功利的，我们上学也多多少少的带着功利的性质。希望上一个好学校，希望多学一点知识，将来毕业的时候能找到一个好工作，这就是很多人上学的目的。不能说这个目的是错误的，因为平台比较高，起点比较好，因为能找到一个好工作，能为国家、为社会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这本身没有错，但是，这有悖于教育的本质精神。教育的本质精神并不是说仅仅上一个好学校，多学到一些知识就可以了，还应该包括提高我们的智能水平，提升我们的精神境界。
　　中国的教育传统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从孔子开始，已经走过了两千五百年的漫长历程，人们对知识的推崇也是非常强烈的。《大学》一书中指出，大学是一种“成人”教育，这与现在我们的想法“要上一个好学校，找一份好工作”不是一回事，难道那样错了吗？经过反思，我认为“成人”教育相当于现在通常说的“育人”。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在讲的，老师也一直在反复说的，就是“教书育人”，老师的责任就是教书育人。我个人认为，“育人”就是“成人”，“成人”不是指身体成长的“成人”，更是指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中国传统教育的核心就是成为有道德的人。《大学》中又指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西方著名哲学家康德说过，“在我们的头顶上面，在我的内心当中有两件事情最使我内心感到震撼的。第一，就是我们头顶上的星空；第二，就是我们的道德。”我理解的“道德”就是我们的“成人”的内涵，而“星空”就是我们的“自然界”，就是说我们要经历自然，同时要经历我们内心的道德，提升我们的精神境界。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人有道德，人正是由于有了伦理、道德规范的约束，才成为高尚的动物。所以说，大学的教育有这样两个层面的内容。但是很遗憾，多年来，我们并没有把这样的内容贯彻到位。
　　二、创新能力的培养
　　自2002年国家启动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以来，学校为加强高层次创造性人才培养、鼓励创新精神、提高我校研究生培养质量方面做了大量工作。那么博士生阶段如何培养读书或者做事的能力？我想强调一下：博士阶段不仅仅是来拿一个学位，学位仅仅是你完成学业的一个小小的标志，更为主要的是你具备从事某项工作的能力。作为博士生，要培养从事科学研究的能力，一定要由被动学习转化为主动做事。而恰恰这个做事的过程，东西方文化是有很大差异的。我国大学的教育过程从古至今一直强调的是“成人”教育，不强调“做事”
　　的教育，所以就会产生这样的现象：我们的学历越来越高，知识越来越丰富，但并不是能力越来越强。
　　我认为，要做好一个博士研究生，要做好学问，就应该具备四个方面的能力：思维能力、实验能力、分析能力及表达能力。
　　第一、培养思维能力
　　我们大家都会“想”，都有想问题的能力，但问题并不是这么简单。有时候，我们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这个人怎么这样想”；或者，对于精神不正常的人，他们怎么那么想；就是正常的人，想法也有区别。举个例子，美国的一所小学课堂上，老师问道，8－6＝2，那么8＋6能不能等于2呢？就我所知，在中国的小学里，不可能会提这样的问题的，但在美国的小学就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并且还恰恰有学生就回答8＋6可能等于2，8点钟再加上6点就等于2点钟了。在数学中不可能的事情到生活中就变为可能，思维也就从数学转到生活中。这背后告诉我们，思维有一定的科学内涵在里面，人的思维方法的不同会有很大的影响。
　　更明显的例子是牛顿看到苹果从树上掉下来后就想苹果为什么会掉下来。这就给我们一定的启发：为什么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不同国家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受过不同训练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思维可不可以通过系统的教育达到科学化？这个问题是整个教育界都在探索的，是教育的最本质的东西。一个人成才有四个方面的因素：天资、个人努力、方法和态度。这里的方法实际上就是思维，我们在大学里面学的就是这个“方法”，而不仅仅是来学知识的，知识越多也仅仅是你个人的“字典”越来越厚而已。人有思维能力、有判断能力，这个能力才是最重要的。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培养我们的思维能力呢？在我国，从小学到中学，追求的只是让大家能上一个好学校，我国古代教育也基本上这样，就是“背”，背四书五经。应该说，从西方的角度来讲，科学训练的主要目的就是培养科学的思维，就是要训练一种“习惯思维”。从本质上讲，人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没有什么区别，体力劳动可以经过训练达到“条件反射”，比方说运动员的娴熟的动作就是经过大量的训练形成的一种“条件反射”，而对这种条件反射，经过训练的人和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同的，训练过的人“条件反射”成为习惯动作。那么，脑力劳动能否成为习惯思维呢？显然可以。习惯思维可能是好事情，也可能是坏事情，如果养成科学的习惯思维，就可能有很好的想法，做出很大的成绩；但如果养成不好的习惯思维，就可能会影响人的一生。因此，大学教育主要是通过各种途径，反复训练，让大家养成一个良好的科学的习惯思维。
　　怎样训练我们的脑力具有良好的条件反射，培养一种科学的思维，在哲学上，它是一种方法论，是一种认识论，很多人在研究这个问题。说到这个，从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博士阶段，我们都开设有哲学的课程，可能很多同学认为我是搞工科的，不是搞哲学的，对这种问题不屑一顾，但我认为真正哲学上的这些问题恰恰是值得我们反思和深刻思考的。事实上，很多大科学家，都是对这样的认知过程或是科学研究方法作过深刻的反思。如数学家笛卡尔，在他完成了《解析几何》这样的创举之后，写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叫做《谈谈方法》，就是将他怎样从事科学研究的方法解释了一下，这样对研究方法的体会就上升成为科学的方法论，认识论。美国的哲学家、教育家杜威，人们称他为“一切受教育者的教父”。他明确地提出“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训练一个人的科学思维”，他这种理念贯彻到美国几乎每一所小学、中学，直到大学的这样一个过程。当然，美国的教育中没有谈到“成人”的问题，这是中国和美国的不同之处。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反思一下，你到现在经过十几年的学习，你学到了什么？你可能觉得学到了很多知识，懂得了很多东西，但是我认为仅仅这样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你要怎样去创造，这在中国的教育里基本上是不教的，我认为，这是中国教育的弊端之一。所以到硕士、博士阶段，这种问题特别突出，很多人成绩非常好，但是做起研究很困难。
　　我国的教育有个传统：“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传道”就是“做人”，“道”就是道理，传道就是教你“成人”；“授业”就是教你怎么做事，让你成为某一个方面的专家；“解惑”，你有什么问题，你问问老师，老师帮你解决。因此老师好像总是要比学生要高，比学生要懂得多，如果学生的问题老师回答不上，好像老师就很没面子。中国传统教育中大家普遍都这么想，学生有什么问题就去问老师。我觉得这里缺乏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中国的学生是没有问题的，是没有疑问的，我上很多年的课，同学只听不问，老师说的、课本教的全盘接受。同学偶尔也会心生疑惑，疑惑也就这样过去，只要大纲不作要求的，考试不考的，就不需要去学了。因此有很多同学是不会问问题，也就是不会质疑，我认为应该“传道、授业、解惑、质疑”，应该加上“质疑”这个概念。
　　质疑在西方科学里被称为“反省思维”，这是我们所缺少的。反省思维就是思辨，中国传统的教育更多的强调“顿悟”。世界上很多人文学家研究认为，中国人和西方人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中国人的认知过程讲究的是“顿悟”，而西方科学，特别以德国为代表，是以思辨为主的。东西方的认知过程各有优缺点，中国人更多的强调“悟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靠的是“意会”和“悟”。然而这里存在一定的问题，科学的东西是一定可以用语言表达清楚的。“悟”有其优点也有其局限性，“悟”是人类认知社会和自然界的重要途径。例如，元素周期表、苯环结构都是“悟”出来的。然而，“悟”是不能够教的，只能靠自己慢慢去领会，中国古时候授课就是只“背”不讲，时间长了，自然慢慢就领会了，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就大大制约了中国人创造性的培养，也是制约中国科学发展的关键性因素。西方的“反省思维”，即“思辨思维”，其最本质的东西就是反问，“为什么这样”，追根究底，从而解决问题。“反省思维”可以分为三类：（1）求异。比如，我们知道了导体，那么，不导电的呢？就是绝缘体，然后进一步去考虑，还有半导体、超导体。这就是“求异”思维。（2）求同。反省在求异的同时又在寻找相同或者相似之处，一个科学原理可以在不同的对象上运用。例如，在建筑设计过程中，有很多仿生行为，人民大会堂的设计就借鉴了蜂窝的结构。飞机、火车的头部呈流线型，也是仿生学的结果。（3）求一。比如万有引力定律、爱因斯坦终身追求的“统一场论”，通过数学、物理或其他方法把不同的事物关联起来，统一在某个体系中，这就是求一的过程。
　　总之，思维能力是可以通过在日常的学习中通过系统的训练来培养的，大学学习主要就是掌握科学的思维方法，才能更好的进行创造性的工作。
　　第二、培养实验能力
　　创造性思维有了，提出问题了，这对于解决问题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还需要有实践检验这样的一个过程。我们很多学生应试能力非常强，但是怕动手，或者说不愿意动手，或者是自己也知道自己动手能力差，但是到了研究生阶段，尤其是博士生阶段，你不得不动手。我认为如果到博士阶段还害怕动手做实验，就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博士。
　　我说要做好实验，应该有这四个方面的要求：（1）树立实证意识。对于工科的学生，遇到任何事都要考虑可能实现的途径，搞文科的也是一样（2）培养实验的基本技能。在博士生阶段以后，操作、记录、动手，养成良好的实验习惯。（3）科学设计实验方案。（4）能动设计实验设备。很多科学家都经历了这样的过程。
　　第三、培养分析能力
　　做完实验后，会有大量的数据和很多的实验结果，怎么办？这就一定要对数据进行非常好的处理，可以这样说，博士论文的水平就体现在对于数据的处理和数据分析的水平上。如果说，我们硕士阶段的培养主要是基本技能的训练和基本能力的培养，那数据进行简单的分析就算是硕士论文的话，那么，到了博士阶段就不应该这样做。为什么说我国的博士论文整体水平不如美国等发达国家，关键的原因就在这里。
　　博士生不只是论文厚的问题，关键是有内涵，即有理论水平的提高。在分析问题的过程中，我认为有两个能力是重要的。（1）建模的能力。如数学模型，物理模型，政治经济模式，社会模式等，各门学科各有不同。我们说孔夫子、孟夫子很了不起，他们提出了“大同社会”这个模式，仔细研究中国古代文化，会发现现在的行为道德规范就其精华就是孔孟提出的，如诚信、尊重、宽容、礼仪。建立一种模式是非常不容易的，但做这样的努力是很有必要的。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建立了这样的社会理论体系。我想，不管是文科的、理科的、还是工科的，都应该做这样的努力，尤其到了博士阶段，要努力上升到理论建模的高度。（2）养成系统分析的习惯。因为客观世界，尤其是工程世界，往往是十分复杂的，可能影响的参数有7、8个，甚至更多，在这样繁琐的数据中，你怎样去发现哪些是关键问题，哪些是影响问题的核心，是主要矛盾，如果说没有系统分析的思维能力，看到大量数据时都不知从何入手。
　　第四，培养表达能力
　　表达能力同样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这种能力也是可以训练的，但是很多人并没有很好的表达能力。我认为表达能力包括三个方面：（1）口头表达。就是口头语言，能把做的实验和分析很好的描述给大家，对不同的对象做好学术报告，是非常重要的。很多老师可能学问非常好，但是表达不出来，这种情况是很糟的。同学经常说“我不善于言辞”，就解脱了，但是现在的社会如果你连自己的意思都表达不清楚，哪有机会竞争呢？（2）书面表达。就是文字交流，我们很多的交流是通过文字来进行的，要学会读文章，也要学会写文章。我们从小学、中学直到大学，可能有些人文字功夫很好，但是我发现大多数的工科学生文字功底是很差的。写的东西很不通顺，表达的东西前后逻辑不连贯，如何让别人了解你的意思？（3）除了口头表达和书面表达以外，形体语言同样也很重要。任何一个人在任意场合，你的神态，你的（下转六七版中缝）表情，可能你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决定对你的看法。开放社会，求职的重要环节是面试，面试看什么？不是你的长相好不好，也不是看你是否能说会道，可能看的是多方面的。你的形体语言直接告诉对方你的性格，所以孟子说“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其中“征于色”就是形体语言，用恰当的形体语言去表达你的思想、观点。总之，表达能力是很关键的也是很重要的。
　　教育本身是一门科学，而思维本身也是一门科学。我认为对于思维科学、教育科学，作为每一个老师都应该探索，作为每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都应该思考。
（本文由吴荣顺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