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院长在最后的日子里

　　管院长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预料到……3月28日的下午，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一次很平常的病号探视。
　　管院长因为腹部疼痛住院检查，我们得知消息后去看他，一见面，他就客气地连声说到：“你们那么忙还来做什么，没什么大事呀……”坐下来才知道，管院长因为腹部疼痛无法入睡才来就诊的。他平静地向我们述说着病情，就连夜间疼痛难忍的症状，也是在他贯有的温文尔雅的微笑中说出来的，仿佛是在描述着别人的病痛。
　　从他完全可以用“精神矍铄”四个字来形容的神态上看，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不祥的消息正在悄悄袭来那天，管院长和我们聊了很多，包括他的经历，他曾遭遇过的坎坷。
　　一个86岁的老人，一个把毕生精力都倾注到六朝松下这块沃土上的大教育家和我们平静地聊着家常，脸上丝毫没有病态，一贯的从容淡定，一贯的儒雅风度，使人们从平静中感受到这位老知识分子的谦和敦厚和宠辱不惊的胸怀。
　　回到学校，我们委托关照的省人民医院的一位同志就来了电话，告诉了一个谁也不可能想到的信息：管院长很可能是胰腺癌！最后结果还要等待进一步检查……然而几天以后，不详的消息就在人们极不情愿的心态下被逐渐证实了：管院长已经确诊为胰腺癌并且已发现转移病灶！
　　大家都知道了，却只瞒着管院长一个人。在多方会诊研究治疗方案的时候，管院长却像没事人一样自己跑到学校来了。
　　他像往常一样，悄悄地到校办看看信件，到老干部处看看通知……当我们发现他在老干部处的大厅中正要离开的时候，我们拦住了他，想为他派辆车送回去。然而管院长却执意不肯，无论我们怎么劝说。看着他那微笑着的面孔，我们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您已经是患了绝症需要照顾的病人啊！
　　最后，我们硬是把他拦了下来，没有小车，就派了一辆面包车把他送回去。
　　胡书记、易校长和得知消息的其他校领导们，都非常关心老院长的健康，陆续到医院去看望他。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前身体没有任何征兆的老院长，会一下子走到了生命的危险边缘！
　　对于管院长这样的人，完全隐瞒诊断结果是不可能的，他平静地接受了化疗———尽管告诉他的是恶性程度稍低一点的胃癌。
　　再去看他的时候，管院长已经没有了刚入院时的精神，他神情有些倦怠，脸色也有些灰暗，说话的力气明显不足了。才短短几天的时间，病魔就显示出了它的残酷无情。
　　他躺在病床上，依然是那样的平静。他告诉我们，由于化疗反应比较强烈，什么都吃不下去，好象别人不像他那样反应严重……话语间显得有些无奈。他还嘱咐我们，不要把他生病的消息告诉大家，认识他的人很多，大家都有工作，都很忙，知道了来看他就会耽误工作；他还说，孩子们也都要上班，没事就让他们回去了。
　　我们的安慰当然是苍白无力的，只是劝慰他：胃癌不那么可怕，治疗的手段很多……管院长有些虚弱地微笑着说：“但愿如此吧……”我们知道，以他的学识，以他的睿智，不会察觉不到我们的劝慰，但谁愿意去承认那残酷的现实呢？
　　再过几天，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了：管院长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黄疸，病情发展得如此迅速让人难以置信！
　　探望，安慰，重复着几乎不起作用的话———眼看着一个多月前还丝毫看不出病态的老人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衰弱。
　　在这期间，我们不知道管院长在经历着怎样的折磨，怎样用他的精神与毅力和病魔进行着搏斗，但他始终保持着他的温文尔雅，他的从容淡定，这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磨练而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所特有的精神状态。
　　5月19日，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在路上，手机忽然响起来，是离休党委副书记张楠，我忽然预感到：可能是管院长———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亲属们已经是一脸肃穆地围在病床前。
　　管院长穿着黑色的大衣，安详地躺在床上，似乎没有临终前的折磨和剧痛，没有冰冷的仪器和插管，他走得很安静，是慢慢进入睡乡的。
　　但这如此无情的结果真的出乎我们的意料！
　　据医学文献报道，胰腺癌的存活期一般为6个月，按管院长的身体状况，我们的估计完全可以维持到年底，然而他却连平均存活期都没达到，就匆匆地走了，从住院到病逝才仅仅50多天啊！
　　默默地和亲属握手，默默地向老院长鞠躬，默默地凝视着前几天还那么面带微笑的脸庞……我们从亲属的嘴里得知，管院长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明确表达着自己的心愿：不（下转一四版中缝）再做什么抢救，丧事要从简，骨灰要撒在长江里﹍就是在已经无法辨认是谁的弥留之际，还在挥手让孩子们去上班……
　　一位在教育领域里耕耘了一辈子的教学名师就这样悄悄地走了，他走得那么安静，似乎不想惊动任何人，不想麻烦任何人。
　　吊唁大厅里，庄严肃穆，哀乐低回。老院长驾鹤西去，他那安详和善的面容，他那精神矍铄的身影，他那宠辱不惊的风范，还深深镌刻在人们心中。他走了，他的骨灰将撒向滔滔的长江之水，汇入浩瀚的大海之中。大海和长江是永恒的，就像老院长的留给东大人的那种永恒的献身于教育事业的孜孜不倦的精神，他的人品，他的容貌，他的学识，凝铸了中国老一辈知识分子的典型特征。人们在悼念他，在为他送行……
　　斯人已去，垂泪沉思，激发人们敬佩之情的是老院长的职位吗？不，是他那温和平静却蕴藏着丰厚传统精神的高尚人格。
　　老院长，您一路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