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军姿于队伍中,眼前塞满迷彩军绿,颜色暗哑,纹路杂乱,乌泱一片。
我与这军绿缘分颇深。
熹微晨光,旖旎朝霞,是幼时的我与家人共进早餐的伙伴。我时常抱怨:“你们是要抢鸡的饭碗吗?起这么早!”妈妈说,是为了爷爷。爷爷曾经在部队待过,回家后不知怎的力排众议在庭院里辟出一块菜地,砌起一方瓷台,插上一杆国旗,每天赶在鸡鸣前,穿着一身军绿对着日出的方向向国旗敬礼。朝阳下的影子十分长,但稍微逊色于奶奶拉下的脸。奶奶叫嚷,这老顽童又犯病了,我也附议,毕竟只要刺醒我惺忪双眼的都不是好东西,包括金光和金光下的爷爷,尤其是爷爷身上的军绿服,和动画片中人物鲜艳的服饰差远了,土气又丑陋。幸亏这段梦魇持续不久,在一段爷爷与居委会的争吵声中,伴随着国旗被取下而落幕。
我的语文课本上,有一篇关于邱少云的故事,是一名为了团队不被暴露,即使身披燃烧的军绿服的少年仍岿然不动的故事。那时的我只觉得他做了一件与我在课堂上双手放于胸前,端坐忍耐不适一样难度的事,但老师别于寻常的抑扬顿挫与声泪俱下,让我心中又莫名增添了几分崇拜。自此,我痴狂地爱上了穿迷彩服,以为穿上了就能和邱少云一样厉害,似乎忘了使邱少云成为邱少云的,不是那身军绿迷彩服,而是军绿之下一动不动的庄严肃穆,为了团队的舍命奉献。
如此向往成为军人的热血沸腾至刚上中学的军训。那些天烈日毒辣刺眼,空气黏稠燥热,烘烤我颤抖着站军姿的身躯。紧贴身上的这军绿服,如不透气的铁罩,沉重又闷热。一股股汗流、一声声呵斥、一次次加练、一阵阵酸痛彻底浇凉了我的一腔热忱,满载憧憬的我在这次体验军训的征程中铩羽而归。我开始厌烦军绿,厌烦军服的马赛克绿如同久蹲后眩晕无力时眼前的模糊一片,厌烦军服的枯绿如同在烈日下烤焦的枯草般萎靡死寂。
戎耀东南的主题讲座让我再一次邂逅军绿。我看到国立中央大学学生为抗日胜利砥砺风雨如磐,枪弹如豆;看到南京工学院学生为工业发展焚膏继晷,朝乾夕惕;看到东南大学学长学姐为祖国荣誉自愿从军,坚守国魂。推动历史车轮缓缓向前的,不乏“军绿们”的身影,他们筚路蓝缕,跌跌撞撞,却步履翩翩,从未停歇。他们身着军绿,更创造了军绿精神。
他们的一行一事历历在目,一言一语振聋发聩,诠释着军绿精神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铁守军纪;是“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虹霓之志;是“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的一往无前;是“凌冬不改青坚节,冒雪何妨色更苍”的矢志不渝;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众志成城;是“须知少时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争一决心。
也正是他们秉持填海壮心、忧天苦胆在所处时代大有作为,才让祖国从“昨夜西风凋碧树”的凋敝到“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昌盛。我坐在看台上,坐在军绿色的海中,又仿佛坐在从古至今的军绿名人堂中,正缓缓接过先辈们燃起并传承的薪火,点燃在心头,再次燃起热血。鼎沸的热血此起彼伏地翻涌着,经久不息,因为这次点燃热血的火种在我心中。我不再受中学军训的阴影的笼罩,斗志昂扬地跃入东大新生组成的军绿海。
现在,这军绿着我身上,将来,这军绿存我心中。
我直了直腰板,聚焦目光,眼前的军绿在跃动,颜色不张扬却蕴藏生机,纹路不规则却错落有致,俨然一块。
千人千面,只此一款;军绿百载,山河以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