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围城》之妙喻

　　伴着赞叹声我读完了《围城》，不忍释卷。
　　这次再读《围城》，依旧那么新鲜，我又一次被带上了悲喜剧的舞台，一切感官附着在那个欲坦诚生活却偏偏无奈的方鸿渐身上，跟随他经历书中现实又虚幻的另一个时空。一部小说竟能如此耐读，我不禁惊叹钱钟书先生的妙笔，更为他独到的漫画式比喻所折服。成功的小说来源于情节、修辞、人物刻画等等诸方面的艺术魅力，而我独割一刀切下修辞—法，确有失偏颇，一来此乃钱先生的特色，二者限于自身水平，故只作管中窥豹论。
　　《围城》情节并不称奇，写的就是方鸿渐自身生活遭遇以及他与孙柔嘉的爱情婚姻，但随处可见的精妙比喻，无论是铺陈、刻画还是暗讽都堪称—流。如方鸿渐与鲍小姐在西菜馆就餐一段，“上来的汤是凉的，冰淇淋倒是热的，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经登陆好几天了，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期伏在水里，除醋以外，面包、牛油、红酒无一不酸。”整段文字充满机智的幽默，而把鱼比作“海军陆战队”，肉比作“潜水艇士兵”，让人先是一愣，继而想到其共通之处，不觉会心一笑。这已是因曲成喻的手法，此处更与整体语言的俏皮风格相映成趣，概括为《围城》比喻的一大特色，便是两字———曲折。
　　再看这一例，虽不是直接比喻，但已收传神之效。在回国船上，性感的鲍小姐被人称作“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故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作者大胆地把这样看似差别很大的事物联系了起来，在字面上突出奇兵，造成新意，—方面巧妙刻画鲍小姐的性感，同时又借比喻之奇表现船上男学生前后说笑的浪荡气。这该算作《围城》比喻的另—特色———奇谲。
　　书中方鸿渐在归国前夕才明白了文凭的重要，便连骗带买搞到了一个假博士学位。“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的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自己没文凭好像精神上赤赤条条的，没有包裹。”这段比喻堪称经典，无论过去现在，文凭的重要在一定程度上从未改变，作者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对某些人来说文凭的遮羞包丑之功用，发人深省，随意的寥寥数语，更引出读者对比喻的深化理解。这样的比喻不愧为犀利，已是其特色之三。
　　全书中各类比喻运用颇多，但就手法而言，我认为不外乎此三大特色，钱钟书先生凭其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揉合这三种手法，使《围城》用喻在外在形式上表现出幽默俏皮的钱钟书式的独特风格。如写日军侵占中国，“以飞机接连光顾，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风度。”又如唐小姐出场刻画：“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觉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的眼睛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这些比喻，使这部具有深切悲剧意味的小说同时充满了喜剧色彩，可当得上妙喻连珠之誉了。
　　纵观《围城》，最深刻的比喻莫过于“围城”二字，点明了全书题旨———婚姻如同一座受围困的城堡，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要出来。对爱情我无权评述，但转念一想，其实世事共通，如今社会，求学、谋职、留洋，乃至有得有失的人生历程，何尝不是如此。中学时我们向往着大学，可真进了大学，又想爬出大学的围墙。又盼着早日入世施展抱负，可说不定将来工作了又要怀念今天的生活，两字之喻刻画出人性中多变而无奈的一面，让人心下喟然不已。
　　历来人们对《围城》的评价褒贬不一，读罢《围城》，我觉得若只就书中比喻的艺术魅力而言，《围城》被称为“五四以来最有趣的小说”，实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