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世遗”级寺院之美

法隆寺五重塔

奈良时代（710-794）时，我国已是初唐到盛唐。奈良作为奈良时代日本都城，建都时间早于京都，建寺历史比京都久远。奈良市有世界文化遗产9处，其中7处是寺院。笔者三度前往奈良考察世界文化遗产，对其寺院之美铭心萦怀，无法忘却。

乘JR前往奈良大阪间法轮寺，比在国内本市移动还要方便。此寺系日本飞鸟时代(593-710)力倡佛教的圣德太子（574-622）为弘扬佛法而建，当时共建法起寺、中宫寺等七座寺庙。寺院由西院伽蓝、东院伽蓝和中部博物馆三个院落组成，占地18.7万平方米。两院一堂互相通连，成为超大型博物馆，内藏日本国宝、重要文化财（中国类似概念“重点文物”）190余种3000余件，许多藏品出自飞鸟时代，东京、京都、奈良国立博物馆也难与其匹。

法轮寺西院伽蓝范围极广，金堂、五重塔和直棂窗回廊、中门飞鸟时代原构均为国宝级建筑，金堂内置有圣德太子当年令造的本尊药师佛像，奈良时代增建藏经楼，平安时代增建钟楼与大讲堂。整个院落气象庄严宏大，唐风十分浓郁。院西北角有西圆堂，院东门与大宝藏院通连，各为国宝级建筑。中部博物馆三座建筑时代不一：圣灵院建于镰仓时代（1192-1333），大宝藏院建于近代，百济观音堂增建于20世纪90年代。东院伽蓝范围较小，冈上有建于奈良时代、供奉圣德太子像的六角攒尖顶“梦殿”及其后传法堂，为国宝；其余建筑多系镰仓时代增建，各为日本重要文化财。

欣赏法轮寺文物最是销魂享受！百济观音堂玻璃橱内，那高达210.9厘米的飞鸟时代“百济樟木雕观音像”留给我铭心记忆！它身材是那么修长，身姿又是那么曼妙，表情神秘而又超逸，微妙不可言说！清气、逸气、仙气流转在观音眉宇之间，智慧、洒脱与玄远尽在观音摆手抬足仙袂飘飘之中！展厅文字解说确认其呈中国南朝佛像之风。此堂还陈列有飞鸟时代修补金堂时拆卸下来的天盖装饰，如“镀金铜凤凰”“镀金铜佛光”等，莫不造型洒脱流丽，线条飞扬灵动。飞鸟时代艺术的超然绝俗之美，正是中国南朝风艺术超然绝俗之美的折射。飞鸟时代国宝“玉虫厨子”、同时代国宝“伝橘夫人念持仏厨子”等，早已耳熟能详，此回一一得见，真如身在梦中。圣德太子像被飞鸟时代人们反复塑造，成为飞鸟时代的符号。唐代“樱木造如意轮六手观音像”佛座上莲瓣、佛座后佛光与佛顶华盖镂空精细，历千五百年竟无毫发损。我在三馆内徘徊流连，一而再，再而三，看不尽飞鸟、奈良、平安、镰仓时代佳作，从中清晰可见与中华隋唐宋元艺术精神的对应。走出三馆，又遇“法隆寺秘宝展”，展示飞鸟奈良平安镰仓时代佛像。

打国际长途电话约来的士送我到不远处法起寺。此寺是飞鸟时代圣德太子所建寺庙之一，历史价值与法轮寺相伯仲。寺门简朴平易，寺内三重塔建于706年，为日本国宝，另有讲堂、圣天堂两座建筑。此寺特色在于：绿野平畴，不设围墙，柴扉瓮牖，本色自然。

唐招提寺在奈良市郊，比东大寺、兴福寺都亲近自然，氛围安静。其金堂斗栱、直棂窗等一派唐风，堂内国宝级文物———天平时代塑像三尊正在维修，其中，“卢舍那佛坐像”高近3.5米，篾胎上以布和漆涂垒13层，像内支有木架；卢舍那佛像左右，“千手观音菩萨立像”高5.36米，并“药师如来立像”均以木心干漆工艺塑造。其讲堂、新宝藏阁各展示作为重要文化财的木造佛像与干漆佛像。寺内正举办“新宝藏展”，展品中，金堂鸱尾为国宝，佛像、经文全部为重要文化财。寺后御影堂与鉴真墓园掩映于密林之中。御影堂内供奉“脱活干漆鉴眞坐像”，为鉴真门人在鉴真圆寂以前模仿真容塑造；墓园内，大片松林不见尽头，小池不过数尺，却托意深远取名“沧海”，鉴真墓穴和石供桌在密林深处。凝神瞻仰鉴真像，他盲眼中竟衔着眼泪！令我想起松尾芭蕉名句“新叶滴翠，摘来拂拭尊师泪”。

药师寺临近唐招提寺，初建于7世纪，昭和42年重修。其东塔为国宝，金堂五间内陈列白凤时代药师佛像三尊，为国宝；讲堂内陈列白凤时代弥勒佛像三尊，为重要文化财；后堂佛足石、佛足迹歌碑为国宝。东院堂建于镰仓时代，如今也是国宝，其内陈列有国宝白凤时代圣观音像。三藏院中央玄奘塔内供奉玄奘顶骨。另有明六暗三层药师塔。大唐西域壁画殿内有平山郁夫壁画十三幅，画玄奘从西安出发到印度取经的全过程，雁塔的庄严凝重、雪域的视觉张力、印度浮屠的幽玄神秘，个个得到渲染。药师寺国宝不少，却给人寺院太旷、绿化太少、建筑太新的遗憾。

奈良市区景观集中在东大寺周边：从春日大社到奈良公园到奈良国立博物馆，游人如织，梅花鹿在草地上、公路上与游人嬉戏争道。走过漫长的参道，参道上的石灯笼、大佛殿前奈良时代金铜八角灯笼等，传达出深刻的庄严与静穆。大佛殿长达57米，约15层楼高，体量惊人，南宋风格浓郁，庑殿顶中央为“唐破风”，木构梁柱与墙面的平面分割等呈和风。“唐破风”吸纳中华用古希腊山墙“破风”加以改造，成为大和民族建筑的经典样式。大佛殿正中置奈良时代“青铜镀金大佛”，高16.2米，一派正大气象，为国宝级文物。佛座莲瓣用干漆夹纻法制作，漆面用沉金工艺制为 《听法图》。别有国宝馆，展出奈良时代“脱活干漆八手八臂不空羂索观音立像”，高达3.5米；奈良时代“日光菩萨立像”“金银钿装大刀”“金铜八角灯笼火袋羽目板”等国宝及奈良时代“木造彩色天盖”“黑漆鼓”“手抄经书”等重要文化财同时展出。寺院空旷，正仓院在最深处，院门紧闭，欲进不能。参观正仓院文物之梦，三行日本才得以实现。东大寺建筑价值远不能比奈良法轮寺或京都东寺，其收藏奈良时代亚洲大陆文物数量之丰、品种之多，为世界第一。返道途经荒池，真正荒得美丽，隔荒池，可见东大寺五重塔倩影。

奈良市区内世遗级寺庙还有：元兴寺，塔院内仅存五重塔石础和散乱石雕。入寺，见本堂、禅堂为国宝，堂内佛像移作别展。寺内新建“法轮馆”，上下三层陈列文物。底层迎面陈列平安时代“贴金漆木佛像”，正中展示天平时代（729-749）元兴寺“五重塔木造小样”，历千数百年无毫发损，为国宝；橱窗内展示有宋代“木版线刻佛画观音”及镰仓时代“木雕髹漆圣德太子像”。二三楼陈列多是日本文书。兴福寺，靠近近铁奈良站，因此游客杂多，市井气息浓郁。寺院格局与京都西本愿寺相仿，基本没有绿化。到兴福寺不是看建筑，而是看佛像，其中最珍贵者为奈良时代“脱活干漆各式武士立像”13尊，还有平安时代“释迦如来像”“千手观音像”“木浮雕大将十三面”等。东金堂重建于室町时代，为国宝，堂内陈列有国宝———平安时代“木造四天王立像”及若干作为重要文化财的镰仓时代木雕像等。对比平安时代与镰仓时代造像，前者力量内蓄，后者力量外露，分别与中国宋、元艺术精神对应。

如果说京都“世遗”级寺院在确保文物价值的同时，注重营造人工景观并将人工景观不露声色地化为富有历史感的自然，奈良“世遗”级寺院文物价值又胜京都。其中，法轮寺文物价值最高，唐招提寺因鉴真而分外引人神往，东大寺价值不在寺庙，而在正仓院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