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常忆六朝松

在东南大学四牌楼校园里，有一棵阅尽千载人世沧桑的六朝松。此处曾是六朝宫苑之地，距台城、景阳宫遗址、胭脂井、国子监等古迹不远。清代画家李鱓留有画本，郑板桥集中有诗句。笔者推测，此树当是昔日宫苑太庙之柏。

1902年三（两）江师范学堂在此设立，中大时期以六朝松为学校标志。1935届校友、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杨建侯先生于1983年，建校八十周年之际，作素描《金陵六朝松》并作志曰：“金陵六朝松，千载遗株，霜干虬枝，饶负生意。逊清两江师范，迭南高、东大、中大，至南京大学之美术系，即今南师美术系前身，均设于其下。学校八十年发展以来，皆用此六朝松为标志。癸亥十月，建侯于北极阁下并志。”中央大学校徽图案即六朝松，其意期盼学子如松柏之茂，如松柏之坚，历经风霜而常青，成为国家的栋梁，以松柏精神为学校励志的图腾，六朝松成了历届师生的精神标志。

钱松岩先生是画松树的名家，其女儿钱紫筠是中大艺术系毕业生。钱老作《金陵六朝松图》，以诗作标题：“松虬六朝树，江掀万里涛。石城龙虎地，千载阅人豪”。六朝松下，历代走过了多少英雄豪杰，成贤、文昌自古是东南学府圣地，多少科学家、艺术家在此求师问道，英才辈出。六朝松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名称。对于六朝松的植物学科归属，钱老又题曰：“金陵六朝松人皆呼为松，实一柏耳。兹图即以松画之，吾从众也。然千年松柏俱化虬龙，满身麟甲，应作如是想。矧夫相盟，因岁寒竞后凋，历沧桑今日犹青，独以自励。”又题一诗云：“道是六朝十八公，崔嵬枝干亦撑穹。松耶柏也君休问，一样坚贞万古同。岩翁又墨。”钱老作此题后，又有人指出，此树不是柏，而是桧，而南京人避讳南宋奸相秦桧，改南京地名状元秦为状元境。钱老再题句曰：“有客谓余曰，此亦非柏，实桧耳。余经观之果然。柏与桧肤纹近似，唯叶稍异，劲节长青，又与松柏同怀。六朝松何时命名待考，但闻名已久，是松是柏是桧，兹姑不论，要以屹立金陵千岁不凋，朝市几易，可请作证。岩翁再记，时年八十有三。”钱老三题考释了六朝松的名称。人生在世立德为先，南宋秦桧品德不修，陷害忠良，虽贵为状元宰相，却为后人不齿。

1934年，两江师范学堂图画手工科毕业生吕凤子先生任中大艺术系国画组主任，作《古柏高士图》，可见吕先生视其为柏。其后因南京为六朝古都，北极阁下为六朝宫苑之地，故称之为六朝松。两江毕业生、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胡小石先生联句有“窗对六朝松”句，可能是六朝松名称最早见诸文字。1931年1月，28岁的顾毓先生来到六朝松下，成为中央大学电机系教授兼工学院院长，顾老晚年侨居美国，作《齐乐天·忆南京》词曰：“南雍记取，想月影梅庵，风翻琴谱。老干苍松，仰天迎翠羽。”寄托了无限的思念。抗战时期建筑系校友、清华大学教授吴良镛先生于1995年画六朝松图题曰：“六朝旧事随流水，但月夜古松凝绿。1987年新春，作客京华已四十一载，白头想见江南，爰检出旧稿《金陵六朝松》，余客梅庵作，引王安石句，为题城市文化之延绵更替若此，颇耐人思考。”六朝松已经刻入一代代学人的心目中。

六朝松成为历届学子魂牵梦绕之标志。中大艺术学系1930届校友徐风先生晚年绝笔，作《松老叶稀干益壮》图，念念在兹六朝松。六朝松作为母校的标志，大学的灵魂，伴随了徐风先生的一生。1931届校友、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张安治先生，追随徐悲鸿学画，追随宗白华、吴梅学诗文，1984年作 《南京六朝松》赠江苏省美术馆，题句曰：“琴声月影两朦胧，春晚梅庵一梦中。劲骨新枝应更茂，天涯常忆六朝松。”诗句寄托了期盼母校兴旺发达的深厚感情。百年名校松不老，万里长江涌波涛，在建校120周年之际，特作此短文与六朝松绘画作品，参与盛典。

六朝松感怀

张天来

东南文教源流远，六朝松下仰前贤。

工程技术竞华夏，文史哲艺争当先。

北极阁下温旧史，九龙湖畔著新篇。

待到万紫千红时，乘风揽月上云天。